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原文、翻译和赏析
2023-11-07 22:40:04 学考宝 作者:佚名
原文
面朝大海春暖花开
海子 〔近现代〕
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
喂马,劈柴,周游世界
从明天起,关心粮食和蔬菜
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
从明天起,和每一个亲人通信
告诉他们我的幸福
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
我将告诉每一个人
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
陌生人,我也为你祝福
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
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
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
我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
赏析
这首诗以朴素明朗而又隽永清新的语言,唱出一个诗人的真诚善良。抒情主人公想要做“一个幸福的人”,愿意把“幸福的闪电”告诉每一个人,即使是陌生人他都会真诚的祝愿他“在尘世获得幸福”。诗人想象中的尘世,一切都那样新鲜可爱,充满生机与活力,字里行间透出积极、昂扬的情感。整首诗乍看是以淳朴、欢快的方式发出对人的真诚祝愿。
大海是作者诗中的核心意象,广阔浩荡,心旷神怡,生机勃勃,是安魂之乡,是搏斗之乡,是理想之乡,是作者作为“海之子”的精神归宿,是他可以找到真正的幸福感的地方。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,是一种海市蜃楼,然而这是作者所能感受到的一种明丽的幸福感受。这个题目的意蕴张力在于,它将人们现实中的思维定势扯得七零八落,然后万花筒式地重组,用自己强烈的主导意念使它明丽起来。当然,花应该开在炎热的土地上,作者却让他固执地(“我只愿”)开在自己的幸福之海上,开在自己的理想的追求中,现实中的一切(“喂马,劈柴,关心粮食和蔬菜”),只为了养活自己的躯体,以使自己的心能够跳动,使自己的想象能够飞扬。
全诗有两套系统。一套系统是由“喂马,劈柴”开始,经由“从明天起,关心粮食和蔬菜”,到“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结束。作者通过自己的描述,将明天的幸福生活降低到俗世生活的最低限,点明了今天的生活太为世俗繁琐所羁绊了,主要讲营造幸福生活所做的物质层面的事。全诗末尾一句 “我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是这套押韵系统的一次遥远的回响。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这句诗就外部意义而言,可以视作这套押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;而把它作为一个整体,进行内部意义的探究与分析,十分显然,“面朝大海”与 “春暖花开”这两个短语也是存在押韵关系的。这套押韵系统以日常生活的画面的精心描绘,揭示了一种较为朴素的愿望与真挚的情感。另一套系统由 “陌生人,我也为你祝福”开始,到“愿有情人皆成眷属”结束。这套系统承上启下,既是对第二小节中“告诉他们我的幸福”的承继,又是第三小节倒数第二句的 “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”的先声。它所抒发的是抒情主人公的美好愿望与博爱的胸怀。
这首诗的第一段,全部是述说“我”;而第二和第三段,也就是第二部分,全部是述说“我和他人”。第二部分第一句是“从明天起,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”,从这里开始, “我”的沟通范围不断扩大,从亲人到每一个人,到每一条河每一座山,最后到陌生人,随着范围的扩大,否定性和矛盾性逐渐渗入诗歌,直到最后形成“祝愿”与“只愿”的对立。他给熟悉者通信,给陌生者祝福,目的都是希望他们幸福,和自己一样的幸福,如果幸福的形式不同,但幸福的体验应该是一样的,所以最后一句,海子表达对自己所感受到的幸福的绝对自信。而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为两个部分的总结,一个是对“我”的生活和希望的总结,一个是对“我”和他者之间关系的总结。在第一段结尾,“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显得积极乐观,在整个诗句内部没有否定性的因素,这所房子令人陶醉,她装满幸福,朝向广阔的海,她的温度是春天,面容是鲜花。作为第一部分的总结,这一句勾画出明天的“我的幸福”。当只涉及“我”的时候,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与世俗生活是和谐的,亲密的,它们共同构成我的幸福,我的幸福既有喂马、劈柴、关心粮食和蔬菜,也有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。在第二个部分,当涉及到我在“世界中”与他者发生关系的时候,就出现了某种分裂,他人与我形成了某种对立,在这种对立中,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就不能与世俗生活和谐一致,反而成为“我”离开世俗生活之后的庇护,是“我”最后的立足之处,最后的温暖、最后的安慰。因此,“我”的矛盾是因为出现了他者,在他者出现之前,明天都是和谐美好的。
全诗所有句子的主语都是“我”,一共有五个,而且每一段结束诗句都是以“我”开头:“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,“我将告诉每一个人”,“我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。这三句诗表现了三种不同的状态,我从拥有,到告诉,再到回归。最后一段的“春暖花开”与第一段构成了一个循环,幸福从我的天地出发,逐渐去拥抱外面的人和世界,然而,最后还是回到我的“大海和春天”。在第一段,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是我的世界的状态,是满心欢喜的总结,而在结束时,它成为我的最后一片天空和立足之地。当我试图把春天的温暖播撒给世界的时候,突然发现,我的阳光只有我自己才真正需要。整首诗歌,主语全部是“我”,主体间的交流是缺失的,我向外传递,放光,撤回。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象、动作和表情。从诗歌的第二段开始,诗歌的主题词就是交流,从告诉到祝福,然而,一切都是单向的,只有“我”,没有主体间的对话,甚至没有对其他主体的想象,因此这个世界是陌生的。
诗歌的最后一段,“陌生人”是一个有趣的称呼。陌生人本来也属于第二段中的“每一个人”,从语义的角度,他们是同样的人,然而却与“我”构成了两种不同的关系:一种是要传递幸福的每一个人,另一种是“也为你祝福”的陌生人。他们既属于我的圈内,同时又在圈外,形成某种含混。我试图告诉他们我的幸福,让他们进入我的圈内,但是最终,在我的心灵中,他们依然只属于圈外。“陌生人,我也为你祝福”。根据本弗尼斯特的语言学理论 ,“我/你”是交流的基本结构,有我与你,就有交流。然而在诗歌中,这个交流却被“陌生人”的称呼破坏了。日常生活中, 我和你在交流之后,就不再是陌生人。在这里,“我/你”始终保持陌生人的身份,也就意味着交流的未完成。而且,每一位面对诗歌的人马上都被纳入到“陌生人”的称呼之中,成为受到海子祝福的“你”。如同“你”这个字一样,陌生人也是表现“相互性”的词,当海子称呼“你”是陌生人的时候,实际上也是把自己作为“你”的“陌生人”,把自己作为所有人的“陌生人”。陌生在交流和祝福中凸显出来,这不是日常生活中拉近距离的祝福,它表明了不同的愿望和价值。
在时间上,这是一首从明天开始的诗歌,三个诗段第一句都是祈使句,祈使的对象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,是向自己发出的召唤,诗歌的开始就是站在明天的角度召唤自己的行动,召唤自己的幸福和世界的幸福。这首诗的前面两段的动作都是属于将来的时间,而在第三段,则进入了当时。前面两段的祈使句都是具体的动作,“做一个幸福的人”,“喂马、劈柴,周游世界”,以及“和每一个亲人通信”,这都是“我”规划中的动作,第三段的祈使句却使诗歌进入想象性行为,为山河取名,这不是需要“明天”完成的动作,在“我”写下这句诗的时候,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就已经完成。同样的,祝福和愿望也是所想即所成,都是在想象的同时完成,而不再需要“明天”。诗歌从明天开始,却走向了今天,当最后说“我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的时候,我回到了我的心灵的现实。我真正能够愿望,能够得到的只有那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的房子,那是只住我一个人的房子。诗歌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完成了一个循环,空间上走向外面的世界,最后回归自己的小世界;时间上从明天走向今天。在这个空间扩散的过程中,诗歌中的时间无可奈何地失落了,本来属于明天的世界转变为在空间上不可及的世界,一个不可能的世界。时间被放弃。时间向空间的转换在这首诗最重要的句子也表现出来。“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,从结构和语义上分析这句诗,“面朝大海”和“春暖花开”都是对房子的描述,用面朝大海修饰房子很普通,然而春暖花开是非常奇特的,因为它本身是对时间的描述,而不是对空间的描述,春暖花开本身是一个时间中的过程,而不是空间中看到东西,因此当人们说春暖花开的时候,并不表明他所看到的花朵树木,而是表达季节的来临。在汉语中常用的说法是“待到春暖花开时”,这是对时间的叙述,但是诗人却用季节来形容一所房子,使这个时间凝固在空间中,时间空间化了。
诗歌第一段的动词是行动,第二段的动词是告诉,第三段的动词是祝福(愿望)。三个诗段的开始都是祈使句,是愿望和行动的结合,然而到了诗歌的末尾,则只有愿望: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从动词的角度分析,“我”从行动回归到愿望,从“做”一个幸福的人,到确认当时的状态——只愿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我在最后放弃了行动,如今天一样,我拥有心灵的美丽,却没有尘世的幸福生活。诗人放弃了“明天”。不少批评家在评论中,强调“明天的幸福”意味着今天的不幸福,例如杨文军在《忧郁的海子,忧郁的诗》中写道:“所谓‘从明天起,做个幸福的人’,是一个反讽的陈述句,意即现在并不幸福,‘明天’也仅仅只是一个渺茫的时间指向。”这些评论是有道理的,然而诗歌所表现的更加复杂和隐秘。事实上,无论是今天的春暖花开,还是明天的周游世界都是精神想象之境界,而人的幸福也并不总是一种持续的状态,总是处于对昨天的回忆,对今天的感受和对明天的期盼之中。对明天的向往固然意味着对某种对现实的否定,然而也闪烁着幸福的希望。这首诗真正的哀伤之处,不是述说当下的不幸福和对明天的寄托,而是对明天的放弃,“我”最终感受到我设想中的行动对于世界没有价值,甚至于想象中也不再有我的行动的位置。“只愿”是一个肯定,对当下的肯定,然而这个肯定是以对明天的否定为代价的。诗歌的第一段是对明天的肯定,“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”——隐含对今天的否定,在诗歌结束的时候,“只愿”是对现实的肯定——隐含对明天的否定。如果说今天的不幸福是令人惋惜的,那么对明天的否定才是真正的悲剧。明天作为照亮今天的一束光,在诗歌中如闪电般逝去,它不能温暖这个世界,不能温暖陌生人,也不能照亮我的前程。
创作背景
这首诗写于1989年1月13日,3月诗人卧轨自杀。作者一属于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寻找光明”的“一代人”,亲身经历了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扼杀物欲、只讲精神,到80年代末期的摒弃精神、物欲横流的社首转型过程。面对现实,理想主义者的作者困惑了,希望破灭了,觉得不能“诗意地栖居于世”了。同别人盲目沉醉于物质生活享受的幸福感比较起来,他更多地感到来自内心分裂矛盾的痛苦。这篇诗歌便一他人生痛苦体验的结晶。
这首诗的创作契机也有可能包含”情诗“的成分,“大海”也可能有具体所指。海子在去世之前一段时间里,与已经分手并移居深圳,还打算移民海外的初恋女友保持着友情性质的通信。据此推测,这一“大海”意象,应与对海边的深圳或太平洋彼岸的初恋女友的想象有关。